明樓坐在書房裏，心情覆雜。“喪鐘敲響了。”

明誠垂眸，心中酸澀。

明樓揉著眉心：“你現在立刻安排大姐和小芙去蘇州，由你陪同，就以訂了親去給蘇州的本家報喜為理由，正正當當，日本人應該不會懷疑。”

明誠知道明樓這是讓他們撤退，留自己一個在這裏牽制日本人。

“大哥，你跟大姐他們去蘇州吧，我留下。”明誠說道。

“胡鬧。”明樓低喝：“是你結婚又不是我結婚，我回去幹什麽？”

“可我不能把你一個人留在這裏。”明誠激動的說道。

“我們兩個必須留下一個來牽制日本人的視線，而這人必須是我，你跟著大姐和小芙回蘇州，合情合理，而我一走，日本人必定懷疑。”

“可是。。。”明誠還要再勸。

“別可是了，這是代價最小的辦法。”明樓斷喝：“快去。”

“是。”明誠雖然不情願，卻還是服從命令。

明鏡剛回到家，桂姨就慌慌張張的哭訴：“大小姐您快救救小少爺吧，他被76號的人抓去了。”

明芙正好從樓上下來，大驚失色：“你胡說，我怎麽不知道？”

“是阿誠剛剛打電話來說的。”桂姨哭道。

“阿誠怎麽說的？”明鏡著急的問道。

“阿誠說小少爺被76號抓走了，還說什麽抗日分子。。。”桂姨故意含混不清的說道。

明鏡心中著急，知道問桂姨也問不出什麽，索性一個電話打到了明樓的辦公室，本想找他問個明白，卻不想被明樓的三言兩語的給打發了，再撥，那邊卻接不通了。

明鏡心裏又是氣憤，又是著急，又是擔心，連衣服都顧不得穿，就沖了出去。

明芙緊跟在明鏡的身後，手裏拿著桂姨剛剛遞過來的大衣，給明鏡披上，勸道：“大姐，你先別急，有大哥和阿誠哥在，小哥應該不會有事的。”

“怎麽不會有事？76號是什麽地方啊，你一個好好的姑娘進去了都丟了半條命，明臺受的刑不會更慘？”明鏡想想都覺得不寒而栗。

明芙心裏也是著急，聽見明鏡這麽說，一時間也是沒了主意，便跟著明鏡上了車。

76號門外，明鏡早已顧不得什麽大家風範，高貴禮儀。

“讓明大董事長進來。”汪曼春居高臨下的說道。

明芙看了眼汪曼春得意的神色，心裏厭惡到極點，只是面上卻不敢表現出來，小心的攙著大姐，走進76號的院內。

“您好，汪小姐。”明鏡壓下心頭的怒火，客氣的說道。

“您好啊，明大董事長。”汪曼春眼梢一挑，嘴角微勾，得意的看著明鏡。“剛才門衛給我打電話，說您親自到76號來，要見我，我還真是嚇了一跳呢！”

“汪小姐，我本來是不應來麻煩您的，但是我家明樓最近實在是太忙，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裏，我是不得已才來找您的。”明鏡自知有求於人，不得不恭謙的說道。

“哦！那我就不知道了，明董事長今天來找我，到底有什麽事呢？”汪曼春明知故問。

“汪小姐，我剛剛聽說我家小弟明臺不知道因為什麽被抓到你們76號裏來了，還被扣上了個什麽抗日分子的名頭，您知道，我家小弟自小頑劣，但他一向膽子小，是做不出什麽出格的事情來的，你們一定是搞錯了。”

“是嗎？”汪曼春把是嗎兩個字故意咬得很重，聽得明鏡和明芙心裏俱是一沈。“明大董事長，你究竟是真不懂事呢，還是裝不懂事？”汪曼春輕蔑的笑著。

“你。。。”明芙急怒，忍不住開口，卻被明鏡按住。

汪曼春看著平日裏趾高氣揚的明鏡，竟也有今日這般低三下四的樣子，一種報覆的快感，從心底油然而生。“你們最好搞搞清楚，明臺被抓到76號，有事實有證據，我可沒有半點冤枉他。你想要救他出去是不可能了，況且以他現在的身體狀況，恐怕也是走不出去了。”

“你什麽意思？”明芙心裏一慌，知道明臺必是受了刑。

“沒什麽意思，就是我這雙新買的皮鞋臟了，若是明董事長肯屈尊降貴，幫我擦幹凈。興許我看在大家相識一場的份上，讓你們見上最後一面。”

“汪曼春，你不要欺人太甚。”明芙怒道。

“這就受不了了？當年我跪在你們明家大門外，苦苦哀求你們的時候，你們可不是這個樣子的啊？”

“好，我擦。”明鏡眼中含淚，重重的跪了下去，如果這就是汪曼春想要的，那她給，只要明臺能活著。

明芙眼睜睜的看著姐姐跪倒在地。憤恨，驚怒，委屈，激動一時間全都湧上心頭。

明鏡用袖子一點一點的把汪曼春鞋子上的血跡擦幹凈。

汪曼春居高臨下的看著明鏡，從兜裏掏出一塊被血染紅的手帕，扔到地上：“這是從明臺手上拔下來的，十根手指甲，一根不少。你留著當個紀念吧。”

“汪曼春，你就是個魔鬼，你不得好死。”明鏡手裏捧著包裹著手指甲的手帕，崩潰的哭聲咒罵。

“我能不能得到好死，我不知道，但是我知道，我一定會讓你們整個明家死在我的前面。我汪曼春23歲那年就發過誓，我一定要嫁給明樓，現在我就等著你明董事長咽氣呢，你今天死，我明天就會以明家大少奶奶的身份親自給你發喪。”汪曼春看著明鏡惡毒的說著。

“你做夢，你永遠都不會進得了我們明家的大門。”明芙怒喊。

汪曼春沒有理會明芙，繼續火上澆油的說道：“你知道嗎？明臺在死去活來的時候，一共喊了兩聲媽媽。卻叫了無數聲姐姐，救我。”

明芙跪扶著明鏡，心裏狠狠的疼著。

不知道什麽時候，天上下起了大雨，好像知道她們處境似的，明鏡明芙兩人跪在76號的院內，顯得格外的孤苦絕望。

明誠趕到的時候，廊檐下已經站滿了人。明誠沖到雨中，脫下自己大衣披在明芙的身上，跟著明芙一起扶起大姐。

明鏡靠著明誠，看著向他們走過來的明樓，一步一步，是那樣的沈重壓抑。

“大姐，回家吧。”明樓將傘打到明鏡頭上，低聲說道。

明鏡瞪著明樓，一把將雨傘打落，斯喊著：“明臺到底怎麽樣了？”

“明臺的事情你就不要管了，你先回去吧。”

“什麽叫不讓我管了？”明鏡將明臺的指甲攤在手裏，往明樓眼前一送：“汪曼春她就是個畜生啊，他把你弟弟折磨成什麽樣子了？你都不管了嗎？”

“我會想辦法的。”

“你想什麽辦法？你說給我聽聽？”明鏡失聲痛哭。

“大哥，我求你，救救明臺吧，他是我們的家人啊，汪曼春給她施了刑。。。大哥。。。”明芙理智上知道不應該說這些，可是情感卻壓制不住。

“小芙，大哥是有苦衷的。”明誠拽了下明芙，想讓她冷靜一點。大姐現在已經崩潰了，小芙不能跟著鬧下去。

明芙明白明誠的意思，可是按耐不住心裏的疼痛，趴在明誠的肩頭痛哭。明誠一手扶著大姐，一手安撫明芙，那樣子有些滑稽可笑，可是在那樣的場景下，誰也笑不出來。

“大姐，你們不要再逼我了，好嗎？”明樓頓了一下，對明誠使了個眼色，繼續說道：“明臺的事情很覆雜，你管不了，連我也無能為力。”

“好，明長官，既然這樣，那我求求你，求你看在一母同胞的份上，把我也抓進去吧，讓我去陪著明臺，讓我替明臺去死，讓我替明臺去死。”明鏡激動抓著明樓的衣領。

“大姐，你別再鬧了。”明樓把明鏡的手甩開，沖著明誠吼道：“阿誠，你是死人嗎？還不快把大姐送回家去。”

“大姐，我們走吧。”明芙在身後拽著明鏡的手，說道。

“我不走，明臺在這裏，我哪也不去。明長官，你的弟弟就在裏面關著，可是你卻讓我離開，你在這裏什麽都不做，你的血性哪裏去了？你還是不是明家的男人？”明鏡傷心憤怒到了極點，揮手重重的扇了明樓一個耳光。

“大姐，大哥真的是有苦衷的，您別這樣，我們先回家吧。”明誠扶著明鏡，急切的說。

“回什麽家？哪裏還有家？家裏的人呢？你——”明鏡指著明樓：“我到今天才知道你根本就是一條變色龍，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，你在家裏怎麽跟我說的，你說你是。。。”

“啪。”還沒等明鏡說完，明樓的一記耳光扇了上去，明鏡一時沒有防備，重重的向地下倒去，明芙站在一邊，本能的伸手去扶，卻被明鏡壓在了身下。明誠大驚，忙將兩人扶好。

明樓氣急敗壞的吼道：“你鬧夠了沒有？如果不是我坐在這個位子上，你早就被抓進去了，你還會在這裏跟我講話？好，你要進去，你去啊，你今天晚上進去，我都不敢保證你會不會活到明天早上。”

明鏡明顯是被明樓打懵了，靠在明誠的懷裏，呆呆的說道：“明長官，難道我們就不救他了嗎？我們怎麽對得起他的媽媽啊？”

“救他？你告訴我怎麽救？好，我去救，除非你告訴我，我的死活你不在乎，明家未來你也不管了，我就去救。我拼死也把他給救出來！可是值得嗎？你知不知道，他要殺我，要不是我臨時改變了行程，我早就死在他的槍口底下了！”

“不，不會的，你一定是弄錯了。”明鏡不相信的搖著頭。

“是你弄錯了，大姐。說到底我們才是親姐弟，你，我，小芙，我們三個才是這個世界上最親近的人，明臺他不過是一個來歷不明的人罷了，我們明家這麽多年來把他養大，吃的穿的用的那樣不是做好的？這也算是對得起他媽媽的救命之恩了，如今是他自己走上這條死路，難道你還要搭上我們整個明家為他陪葬嗎？”

明家聽了這話，心裏有一萬個不讚同，可是此時卻說不出來一句，唯有默默的哭著。

“阿誠，送大姐回家。”

“大姐，我們回家吧。”明誠說道。

明鏡點頭，任由著明誠和明芙攙著自己離開。

回到明公館。明誠先安撫好了明鏡的情緒，又請蘇醫生到家裏打了針鎮定劑，明鏡這才幽幽睡去。

明芙倚在門口，看著外面的瓢潑大雨，思緒萬千，卻又好像一片空白。

“你怎麽在這裏？你身體弱，今天又淋了雨，不去床上躺著，怎麽在這吹冷風？”明誠給明芙披了件衣服，心疼的說道。

“明臺會死嗎？”明芙沒有看明誠，甚至都沒有回頭，只是呆呆的問道，聲音空靈。

“不會的，我不會讓他死的。”明誠堅定的說道。

“那就好。。。”明芙輕輕地靠在明誠的懷裏，疲憊的閉上眼。

“這幾天，我和大哥怕是不能回家了，大姐的情緒不穩定，這兩天你看緊點，還有桂姨那邊，你應該知道怎麽做吧？”

“我知道，放心吧。”

“照顧好自己。”明誠把明芙往自己懷裏緊了緊，心疼的說道。

“嗯。”明芙答應，輕輕的點頭。

“還有，本來我和大哥已經安排你和大姐轉移了，可是現在。。。”

“我知道。”明芙打斷明誠的話，輕聲說道：“我都知道，我會保護好自己，保護好大姐的，你放心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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